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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家,总习惯在村里到处走走看看。村头是必须去的。这里此刻很安静,一点声音也听不到,静得让我有些出乎意料。诗人牛汉说得一点没有错:世界上没有水的地方是沙漠,没有声音的地方是寂寞。
眼前不远处依然是那方熟悉的小小的庙宇。小时候,我曾问父亲小庙里供奉的是谁。父亲告诉我是土地菩萨,是专门保佑寨子平安、富贵的。是的,我身后这一栋栋漂亮的楼房的前身都是茅草屋和瓦房。可想,这位菩萨是非常尽职尽责的了。然而,小庙的屋顶由于常年栉风沐雨无人整修早已绿苔遍布看不到瓦的踪影,有一角甚至已经垮塌了。
小庙身后的那棵古树,依然枝繁叶茂,挺拔参天。可是上边一只鸟也没有,就连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十多年过去了,它的树干似乎并没有随着岁月的增长而增长。唯一变化的是它那裸露在外的根,那些根曾是多少人的天然座椅,被多少人的屁股磨得光滑、发亮。而今这些树根早已不再似当年那样光滑,变得粗糙不已。有很大一部分都已经被野草淹没了,和着这裸露的树根一并被淹没的还有那数不清的村里人的足迹和他们的欢声笑语,更有那老人们流传了一代又一代的龙门阵。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声。不知是哪位妇人在呼喊自己的儿子,也或许是呼喊自己的丈夫吃饭。这呼喊让人那么熟悉,那么温馨。就在这小庙和古树的旁边,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呼喊声有多少次,至今恐怕没有人记得起和数得清了。
闲暇的日子里。这里曾是乡里人避暑的天然凉亭和聊天休闲的最佳场所。
吃过午饭后的人们三三两两,不约而同的来到这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人越来越多,一会儿工夫小庙和古树周围便已经座无虚席了。后来的人没有了座位只好遗憾的站在旁边。他们有的开始聊天,有的开始打牌,有的开始下棋,什么也不做的也在尽情享受那阵阵难得的凉风。
小庙前的那张石桌,石桌周围的那四根石凳,石凳上从未改变的四个老人也开始了他们从未改变过的活动和习惯。他们每人先燃起一斗叶子烟,紧接着开始打字牌。不管输赢,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出孩童般的笑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仿佛他们本来就和那四根石凳是连在一起的。
那份闲情雅致,那份安逸,那份乐趣,想来就连端坐在庙里的菩萨也定然羡慕不已的了!
太阳渐渐偏西,天色渐渐暗下来。黄昏的时候,开始响起孩子呼喊自己的父母亲、丈夫呼喊自己的妻子、妻子呼喊自己的丈夫、母亲呼喊自己的儿女回去吃饭的声音。被喊的人都一样,先意犹未尽地慢慢站起来,然后伸个懒腰之后恋恋不舍的跟着呼喊的人一起回去。
吃过晚饭,这里便有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真实写照。本寨和外寨的青年男女,成双成对来到这里,他们在这里说着属于他们彼此的情话,唱着属于他们的情歌。
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我身旁走过。他就是那四位老人中的一位。我们叫他四公,按时间推算现在他应当有90来岁了。我想他定然早已不认识我了。曾听父亲说起,当初打牌的另外三位老人都已经相继离世,现在只剩下他了。只见他慢慢的朝着庙前的石桌走去。走到靠前的那根石凳前,慢慢的弯下腰去。用手轻轻扫去石凳上的枯枝败叶,然后再艰难地坐了下去。我依稀记得,那个位子就是他以前一直坐的那个位子。刚坐下的他却又忽然慢慢的站了起来,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依旧茫然地站在那里。
回到家里,我问父亲:“村头何以如此清静?”父亲叹了口气告诉我,有劳力的、年轻的、懂事点的都出去打工去了,就剩下一些老人、孩子和妇女在家。家里都靠他们撑起,早出晚归,累得不得了,哪里还有时间去闲聊。
夜晚,皓月当空,繁星点点。电视屏幕时间显示九点的时候,我推开门,整个村子已入梦乡。
我想在遥远的南国都市,那些怀揣着各样理想和梦乡的打工人定然不会发现人潮涌动,华灯如昼的背后是家乡的守望和冷清。
他们左手搭建着他乡的繁华和热闹,右手堆砌起家乡的孤独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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