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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很平凡的邮递员,日复一日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工作时间越长,人越麻木,不知何时起,眼中不再有时间,只是机械地游弋着,不知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有十年了吧,这样的旅程。
会有多少个十年的时光,城市和我和你?
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是在清明节的清晨,她把自己活埋了。
有个小区的旁边是一个大的广场,那里原先是社区居民用来活动的地方,有木马、滑梯、单杠、步行机,后来木马旁边发生了几起耸人听闻的凶杀案,就很少有人待在那里了。
外面的人经过的时候,常常惊呼:
多漂亮的广场啊!
这样漂亮的广场,我已经看过三万多次。
大雾,诡异的大雾常常将这里掩盖着。
我路过的时候只是下意识地一望,便看见了木马旁边有个人的影子,那个人把自己的下半身埋在了土里,笔直地挺立着,如同种在地上一般,广场的大雾让我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是感觉是个女人,头发很长。
难道是传说中的割喉凶案又上演了?
她本来一直垂着头,我的脚步声让她突然抬起了头,朝我这边望去。
我头皮一麻,不敢多看立即发足狂奔,一直到了人多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心脏就好像快跳出来一样。
等我站定了开始大口喘气的时候,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触电般跳了起来,把那人也吓得差一点就瘫坐在地上。
我这才发现拉我的是一个老奶奶,我认识她,姓李,这一带的一个退休教师。
旁边的一栋房子就是政府分配给退休教师们的小楼,每次经过的时候,总有许多老教师们期盼地将我团团围住,不停地问:“有我的吗?有我的吗?”
现在写信的人已经不多了吧,我的包包常常只是一些报纸,小广告,信用卡的帐单,所以他们最终只是悻悻地离开,可从未放弃希望,第二天我再来的时候,又期待地围了上来。
李奶奶毫不在意我对她的惊吓,却惦记着信的事情,轻轻地问:“有我的吗?”
答案总是令人失望的,她的眼睛暗淡下来,转身慢慢地走开。
我拉住她,低声问:“你看见广场上那人了吗?她把自己埋了一半在土里,刚刚把我吓坏了。”
李奶奶说:“是不是一个女的,头发很长的样子?”
我点点头。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那个女的这里有点不好,以前其实还好好的,后来出了场车祸,老公、儿子都走了,就她一个人留了下来,接着和亲戚们为了财产的事情打官司,慢慢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了。”
“那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埋在土里?”
“我怎么知道。”李奶奶笑着说,“这一带怪事很多,我一个人在这里过了十年,已经习惯了。”
原来你,也这样生活了十年。
李奶奶走得很突然,当我送完信和报纸再折返回来的时候,看见教师公寓一楼右摆满了花圈,停了许多高级的车子。
那是李奶奶的家。
其实对这样的老人来讲,死并不可怕,只是一班马上会到来的列车,注定了会带走你,我们只是不知道时间而已。
惟一可怕的只是,再也不能带着希望等待着可能永远不会来到的信了。
我以前一直以为,她是孤独地一个人生活着。
没有想到,她有许多子女,噩耗传来才一会儿的时间这里就站满了人,他们表情沉痛,几个中年妇女抱着遗照哭到昏阙过去,
是为什么伤心呢?是因为死了就不能再交谈吗?
我默默地离开了。
再次经过广场时候,我看见不止那一个女人活埋在了那里,她的旁边又多了几个影子,和她一样,把半截身子埋在土里,远远看去,这里像是一个种植着人的院子,滑稽又恐怖。
他们的身边,好像还站着几个人,与埋着的人亲切地交谈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那么恐惧了,我想的却是他们比李奶奶幸福。
城市里不停地有人走向广场,甚至有我熟悉的面孔,渐渐隐入大雾里,有的人找好了位置,开始用力挖坑掩埋自己,也有的人好像在搜索自己认识的人,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活埋的过程。
我伫立良久,广场上渐渐埋满了人,有人点上香,摆上供品,开始祭拜那些被活埋的活人。
他们温柔地低语交谈,偶尔望过来的时候,敏感和疲惫的眼里却无限地快乐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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