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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是一个删繁就简的季节,所有的华丽一一退场,露出原本的面目。只有车流如旧,奔跑、蠕动、或者停滞,从拥挤堵塞中走来的女人,来不及脱掉夏日风情,就无可奈何地穿上了冬天的外套,清瘦的树影伫立在街道两边或隔离带中,默默地梳理着往日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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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不出这些雪尘会飘飞成何许模样,或者会延续到什么时候,我只是担心这些雪尘还来不及舒缓,就被冷风给吹散了,或者被城市的呼吸给融化了。若是在久远的年代,这些雪尘自然会演变为燕山雪花的吧,或者,呈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那时有低矮的老墙,围着安静的时光,厚厚的积雪覆在墙头,撒满鸡鸣与狗吠的声音。
眼前的雪尘自然没那阵势,也没那欢畅,只是轻微的飞扬,轻微的旋落,不见落地的模样,也不见被风裹走的迹象,地面上是浅浅的湿痕,脚踩上去不滑,也不虚浮。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雪的味道,更多的则是城市的气息,与我共着呼吸,并给了我赖以生存的睡眠、静思以及平凡而有梦的时光。
时间渐渐地滑入暮色之中,这个多年来与我耳鬓厮磨的城市,纵然有诸多现代化元素的堆砌,却拥有着一种由内而外的气韵。暮色中,那气韵渐渐地发散开来,覆住了假装睡眠的楼房,覆住了假装安静的街道,覆住了假装漫无边际的车流,覆住了假装哑巴的广告牌匾。暮色愈来愈深,行人渐渐稀疏,而雪花却像翩翩飞舞的蝴蝶,在如诗的意境中径自放飞它轻灵的思绪。那些飞舞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破茧成蝶的,居然被我忽略掉了,即使到了此时,也依旧像一条源头太远的河流,若明若暗,时断时续。
城市的温度似乎总在冬天之外,雪落在地上转眼就化了,柏油路面上水汪汪的,泛着青幽幽的光,照着飘飘摇摇、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而来的暮雪。傍着暮色走在雪中,天遥地远,只有雪,在身前,在身后。左左右右也是雪,都是雪,惟有雪。掉光了叶子的树渐渐被雪勾勒出一些明快而简洁的线条,如果有心,你会发现每根枝条的走向与弧度都是唯一的,看上去雪白又晶亮。坚守着最初信念的那些叶子则被雪装扮成毛茸茸的模样,甚至连整个树冠都蓬松起来。低矮的灌木丛上则堆满了从天上落下来的软云,一团团,一片片,连绵不断,呈现深深浅浅的意境。
穿大街,走小巷,我看到漫天雪花悄悄拼接出一条银白的路,脚踩上去感觉软软的,让人沉迷,让人流连。那些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店铺,熟悉的曲里拐弯,都被暮雪化了妆,简洁、明亮,变得柔软。小巷原本安静,此时更见寂静,雪落在伞面上的声音,若不细听便悄悄地匿了它的踪迹。远处,大大小小的脚印叠加着印在雪地上,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深浅不一。一些车痕偶尔会合,偶尔交错,全无规律可寻,像是生活,总在预料之外。
此时,头上也许正有一些稀疏的星星在闪闪烁烁,却被暮雪给裹住了光芒,我没有看见它们,即使看见了,也会借星星的眼去看这一场倾城之雪的吧。无需锦上添花,眼前的雪花好象有着千情万绪的表达,它们一片接一片地从天上落下来,深切切像内心花朵放射出的馥郁,倾城,倾色。车灯穿过密密的雪晃过来,温和,温柔,不像平日那样刺眼,也不像平日那样总让人辩不清距离,灯影过处,一些雪花明亮,一些雪花幽暗,恰似我们的生活,一半欢愉,一半忧伤。
红尘三千丈,暮雪倾城时,我看到自己过去的身影,也看到自己未来的身影。
若干年后,若干年后的若干个冬天,不思量,自难忘,这蝴蝶翩舞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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