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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砍过。独上西楼,哪怕是意想中的西楼,都有风吹过。不管有月、无月,月残、月满,都有风吹过。击打在一尊石像身上,穿过一双永不合上的眼睛,长驱而入,直达记忆的最深处。走近听听,头颅里有不绝于耳的“嗡嗡”之声。
有风吹过。有风就有故事,故事的开头是水湄,故事的结尾也是水湄,中间是一条滔滔大河。从你第一次哭泣开始,就有了这风,这凛冽的长风。这凛冽的长风,连它自己都不愿意讲述一个与你我有关的它自己的故事。这凛冽的长风,并没有在你最后一次哭泣后止歇,于是,至今有风吹过。
有风吹过。有风就有思念,有思念的地方就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有归舟。西楼上,又有人“误几回,无际识归舟”。有风吹过,此风裹夹着浓重的湿气,把思念腐蚀得锈迹斑斑。敲一敲,虽则“犹自带铜声”。
有风吹过。此风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此风,一定轻拂过“烟里丝丝弄碧”的春柳;此风,一定目送过“又踏杨花过榭桥”的梦魂;此风,也一定吹袭过“一片西飞一片东”的残红。此风,必是“执手霜风吹鬓影”里的霜风;此风,必是“杨柳岸,晓风残月”里的晓风;此风,也必是“东风恶,欢情薄”里的东风。风过,过去的种种,无限思量中。
有风吹过。揪住此风,将它猛灌入肚。仅一口就抵得上一瓶陈年老酒;仅一口就氤氲了足够的胸中热气,将两片肺叶薰得腊黄;仅一口就能让肚子里的大肠、小肠,更加千回百转。
有风吹过。风虽吹过,却已经不能听到你的消息。你就算曾经托风捎带了些什么过来,即使是一两根未老先衰的灰白的头发,那么长那么长的心路,到这里一切已了无痕迹,仅仅有风吹过。而西楼上,高高的西楼上,长风凛冽的高高的西楼上,有人看风,听风,品风。
有风吹过。十年,此风不会止歇。二十年,此风依旧凛冽。三十年,西楼里的游客说:“有风吹过。”百年后,有人说:“西楼无人,有风吹过。”
有风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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