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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蜻蜓低飞,布谷鸟呢喃,翻开三毛的《雨季不再来》,犹如走入时光的长廊。少女的多情,躁动的内心,跳跃的幻想……一幅幅蓝灰色调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带着波澜起伏的心情,我来到了韶关始兴。这是一个宁静的小县城,偏远,却有着独特的味道。枇杷是始兴的特产,看那漫山遍野低低矮矮、墨绿色的林海,星星点点的橙黄色就像原野上散落的火苗,燃烧着希望。在我的印象里,枇杷是一种较为内敛的水果,不常登大雅之堂,不耀眼夺目,可它细腻的酸甜却如一涓溪流沁入心田,让我们无法抗拒。如果说韶关是一位不争荣辱的温婉女子,枇杷就是女子腰间素雅淡然的香囊,没有绚丽的色彩,却在隐隐中散发着香气。
细啜着在这深山里生长,吸收了无尽天地灵气的枇杷,我心里却无比想念我的家乡,家乡那载满童年记忆的枇杷树。
我要说的枇杷树,不是铺天盖地的一片,而是原始森林中的一棵,遗世独立的一棵。我的家乡是一座三面环山的小村庄,不足以雄踞天下,却能左手行云、右手流水,坐拥广袤良田,于莺歌燕语中怡然自得。村庄两旁有绿水环绕,淌过小河,便是枇杷树所在的原始森林。那郁郁葱葱的树木,藤蔓交缠的林子曾让我向往过、恐惧过,最后变成了记忆里闪烁的一道光。枇杷树长在半山腰,要遇见它必须躲过刺手的荆棘,粘人的叶子,滑过一簇溜溜的草。那是一棵野生的枇杷,树干粗壮,枝桠细长,没有旁开错支,直追云天。
弟弟是个爬树能手,轻轻地捉住最低的一根树干,微微往后一蹬,“蹭”地一下就跃上去了。看他站在那摇摇晃晃的枝丫上,巴掌形状的叶子迎着阳光,忽闪忽闪的影子映在那幼稚的脸上,多么像一副随性潇洒的速写呀!
野生的枇杷果实并不多,也熟得慢,往往刚有点泛黄便被我们摘下,可只要能吃到嘴里,就十分满足。我们姐弟仨以及小伙伴盘腿坐在枇杷树下,吃着那酸掉牙的果子,每个人脸上毫无顾忌地龇牙咧嘴。树荫下,凉风过,我放眼望去,茫茫田野,溪水在田间流淌,耕牛在绿草地上游荡,不是世外桃源,胜似世外桃源。
雨后的山林蒙了一层雾气,有种披着面纱的羞涩,更让人心心念念。我特别喜欢在烟雨朦胧中拉上弟弟,到达枇杷树的所在,站在山腰上,置身仙境中。在南方土生土长的我未曾领略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观,可我总觉得眼前那白雾萦绕、众生隐约更显得山河壮阔、大气磅礴。站在枇杷树下,雨水顺着宽大的叶子滴落下来,滴到我们的身上,那一刻,灵魂与自然真正地交汇,会有莫名的感动。这时,弟弟顺手摘下一个半熟的枇杷递给我,接过来一看,细细的绒毛上沾满晶莹水滴,与其相信那是天使的眼泪,不如相信是月兔捣药幻化而成的甘霖。也许没有人喜欢酸溜溜的枇杷,可我却最喜欢品尝那经过雨水洗涤的丰盈小果,它有着天然的滋味,不易察觉的甜蜜会跟随汁液缓缓流进肺腑,漫延整片心海。
等枇杷树长得更高大的时候,我们一众小伙伴纷纷外出求学,如同被狂风扫落的野果,散了一地。
多年后,我回到家乡。曾经是风吹稻花香两岸,现在是厂房林立;曾经是众鸟高飞,显示浓烟滚滚;曾经是云深不知处,现在是康庄大道;曾经是两个黄鹂鸣翠鸟,现在是车水马龙……不变的是乡亲们熟悉的脸,变的是空气中再也没有清新怡人的味道。我想爬上那棵给过我无数欢乐和满足的枇杷树,可我却再也不能淌过那条小河,踏上那条山路,滑过那溜溜的草。
坐上离家的班车,推开窗,外面飘进充满浓郁工业气息的风,我打心底里为家乡的繁荣发展感到骄傲,却不知怎地,泪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在往后的人生路上,我读到了很多美好,可大山的包容,枇杷树下的印迹始终让我念念不忘。是过分念旧吗?不,只有牢记那段洁白无瑕的岁月,才能让我面对大千世界的每一次纷乱都能心静如水,活得纯粹,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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