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快过年了,把同事朋友送来的贺年卡,新年挂历等整理完毕,就会感到春天即将来临的那种盼春的心情抬起头来。
信手翻开日历,方知小寒已过再十天就是大寒了。小寒大寒抓水成团。在故乡,这个季节正是寒风凛冽最冷的时候,在大山深处的高山之巅,早已冻结着厚厚的冰雪,岭南的天空也多为呈现欲降白雪的灰色。在珠三角地区却不然,多为遍洒春光般的温暖。“一日南风三日爆,三日南风狗进灶。”说明这样的天气不会持久,灰色的天空随时都可能回来,寒气也相随而至。
数九寒冬,寒风凛凛,这是理所当然,在此等情况下等待春天的心情,是所有人都会产生的。不光是大雪纷飞的北方人,即便是阳光明媚洋洋暖人的南方人依然是没有两样的。总之生活在湿冷山区的,山顶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南方人,只要新年一过,都会感到春日的临近,等待久违了的春天。
我喜欢这种等待春天的心境。身在异乡,住在深圳的我,尽管很少,但也能捕捉到一点春天的信息。今天我起了个大早,和往常一样踏着晨曦向龙潭公园一路小跑而去。只见一颗颗白玉兰树的树枝上长满了蚕豆大小的花蕾,在花蕾的身边便是那雪豆大小的叶芽,花蕾、叶芽的尖尖处都含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朝霞的辉映下,宛似一粒粒闪光的珠宝,万木丛中似乎唯有她表现出对春的盼睐。
我的童年是在白兰山下的一个小村庄里度过,那时家家户户的庭院里或多或少地栽种着开花时大红大紫的山茶,每年春节到来时,一盆盆,一株株山茶,不忌讳门庭富足与清苦,将血一样殷红的茶花绽放出来。虽然家乡没有城市花园里那样多的诸如紫荆、牡丹、樱花之类的花卉,可是家乡的桃花,以及迎春是盛开的白色李花和粉红色的桃花嫩鲜养眼,人见人爱。时光虽然过去了半个世纪,可是家乡的桃花依然,总是在凛冽的寒风里等待春天的到来。桃花,对于我,早已经是我心中最美的花。
随着时代的变迁,家乡门前屋后的桃树渐渐地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高楼,高楼深处是一个个名字好听的小区,小区里住的都是从山旮旯里背井离乡,弃田经商山民。也许当年是为了赶时髦,还未住上三年五年的就腻了,相当部分家庭因为生活所困,纷纷打马回巢。我的表弟告诉我,原以为城里可以寻得清闲钱,还能与城里一样分享丰富的文化生活。谁知在这冰冷的高楼里生活会如此单调又枯燥。在这高楼深处,很难见到温暖的阳光,更难于见到含苞欲放的李花,大红大紫的桃花。
忽然一场春雪降,纷纷扬扬似李花;
纵有梅花随春尽,不及桃花胜红霞。
千树万树李花开,满树李花比雪白;
朵朵紧随春风落,串串青李待禾花。
从这两首山歌,便能够了解当年春风吹过家乡,那种桃花,李花漫遍山洼的醉人意境。即便再过一百年,也忘不了,忘不了桃花醉人的粉红,以及白色李花那成团成串,如雪花飘落时的缤纷的场景。
如今虽然到了南国的海滨,可我的心,依然向着故乡的山林。大寒时节,故乡已是朔风劲吹,白霜凛凛,除了山崖之巅偶尔能见到几株傲雪凌霜的梅花,和前庭后院盆栽的茶花,室内瓷盘温水里的水仙花,剩下的就是那些盼春蓓蕾,它们一株株宛似戍边的勇士,在严寒中等待春天的归来。
每年去岁之暮接近年关的时候,我都要到真君庙附近的植物园去看看,在那个宽阔而狭长的百科园里,除了少数盆栽的水仙和茶花,同样看不到其它盛开的花朵。正是在这样未见花开的时候,自然地培育着一种望春的心情吧。水仙的黄花,山茶的红花,恐怕是这个季节唯一能够看见的花朵了。正当我沮丧离开的时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玉兰,一株株伫立于凛冽的寒风之中,红的,白的,还有淡蓝色的,无数的蓓蕾正在待春绽放。这个季节,仿佛是树木的蓓蕾替代了花朵炫耀着自己的地位。
习惯了家乡一年四季季节的变化,所以我依然喜爱这种在几乎无花的严冬等待春天的心情。那时,我会在每日的清晨,徜徉在白兰山的山顶,在那棵歪脖子树的树下席地而坐,望着散落在山下的村庄,透过家家户户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沉浸在白霜覆盖岭南大地的情致之中。
眼前所有的桃树,李树,甚至是满山遍野的杜鹃,都孕育着饱满的花蕾,只要温暖的春风吹过山洼,就能看见绽放于繁枝茂叶中的花朵,就能欣赏到千树万树花盛开所带来的特写。这种等待春天的情致,这种无花季节里的期待的情致一直深藏于我的心里,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伴随我一路走来,直到情丝变成了白发。
退居二线以来,儿女总是要我多出去走走。每逢她有假期,总要陪我出去旅游。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不愿意更多的出门,尤其是在春暖花开的季节离开家乡,我总觉得这时出门会将花期错过。与其说到外边去欣赏风景,倒不如在家乡等待百花盛开的到来。最好还是盛夏而出,初秋回来。当然,这并非出于其他理由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是几十年来自然而然地形成的习惯罢。
在城里人看来,节气变化似乎很微妙,其实不然。季节的变幻就是大自然的钟点,世上万物,登场退场皆守时。正因为守时才有了大自然的节奏,才有四季的美丽。农历今年闰9月,从而让春节推迟,立春提前,如果这个时候出去旅游那就更加不想在外地逗留。春天已经有了信息,但想她真正降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等待,但我仍然想在这个时候重踏家乡的土地。那时,我想一定会深刻地感受到家乡节气变化的微妙,和随之改换面貌的家乡这一季节景物的细致美。
然而,这种等待春天的一二月期间,岭南气候的自然运行,同样非常复杂且微妙,春天绝不会顺顺当当的向我们走来。
在正常年份,小寒、大寒,一般都是在一二月初或是月中旬,因此,新春正月往往都是最寒冷的时节,一直要持续到立春之后的惊蛰。当然,这不是农历上的事,实际上也并非如此规规矩矩。在我们家乡有时候小寒比大寒还要冷。谚语上说,“十二月还有一个小阳春”,又说“一日南风三日爆,三日南风狗进灶。”所以,有时候大寒并不怎么冷,而是要等到立春之后,那时的冷可是侵入骨髓的。这种情形在我小的时候显得特别多。
但是,尽管历书上写着,立春这个词,似乎也蕴含着难以言状的明朗性。过年了,春天就近了,春天近了,等到春天到来的心情也就活跃起来了。农历上的立春使人想起一种期待:这回春天可真的要来了!
实际上,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寒冬依然漫长,然而,千真万确,春天正在一步步向我们走近,只是很难看到她加快脚步的影子而已。这种春日来临的步调,恐怕是我们家乡所独有的,看上去好似很不准确,实际上她准确的出乎你的意料。几十年了,对于她的秉性我太了解了。
人们都把立春后的寒冷叫着倒春寒后者是余寒,实际上往往不是如倒春寒那般的寒冷、这个时候往往还会降雪或者白如面粉的春霜,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与南方空气中的水分混合,这样的冷可是钻心的,连手指头,脚趾头都像刀割一样的疼痛!
正月里来正月中,寒风依旧沁人心。
炭火烤身还觉冷,被窝成了冰窟窿。
二月里来惊蛰临,田水仍是冰点中。
赶着牛儿犁下地,两腿红肿难支身。
从这两首山歌便可看出,即便是到了二月的惊蛰,田野里也是寒冷令人受不了的。这种天气只有等到三月,梨花和桃花都陆续盛开时,才能渐渐好转,人们才能感觉到一股股春的暖意。这就是节气的神秘所在,也是冬春两季的分水岭。正因为如此,才有“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盛开春满园。”诗句。
不过,在我家乡大山深处,即便是到了三月,春天依然没有露面。当你走进山里,随处可以看见草丛里的残雪,山塘里的浮冰,背风向阳的山坡上,野草树木的新芽渐渐崭露头角,但其萌发的速度却是慢慢统统的。在我小的时候进山砍柴,还常常冻得直打哆嗦。山里人告诉我,只有等到梧桐叶子托盘大小时,真正的春天才算到来。
还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的那年,我跟父亲进山砍柴。当我们挑着木柴下山时,一阵寒风袭来,天空黑洞洞的像一口铁锅,兀地,一场春雪如天女散花般纷纷落下。不到两袋烟的工夫,山山岭岭银装素裹,远近峰峦白色一片。父亲说,下春雪是好事,她对于缓解一个寒冬的干旱,进一步杀灭虫害,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当然,如果是春霜就不好,它将加重旱情,冻伤春芽和花蕾,对于农业生产的危害性很大。农谚上说:“一朝春霜三朝旱,三朝春霜得把莞。”这样的年成好在不太多。
一场大雪过后,背风一侧的沟壑丛林,冰凌雪渣往往顽固不化,只有等待南海上空那徐徐吹来南风将暖阳呼唤回来。当然,暖湿气流到来之时,千万不能遇上强冷空气,否则一场寒冷异常的春雨也将乘机而来。所以,在我们从来都以“正月的南风,二月的雪骨”来形容农历二月的寒冷。即便是到了三月初,风霜雪雨和太阳,在人们的期待中改变着各种姿态。春,仍让人们在寒冷的环境中苦苦等待。
清明时节雨纷纷。待到清明前后几天,天气仍然时暖时冷,时雨时晴,只有当门前屋后的桃花盛开时,那种寒冷的感觉才能渐渐散去,才能看到清新暖和的春天。此时,血红的山茶花,洁白的李子花等,将渐渐凋零,取而代之的就是桃花,柚子花,油桐花,杜鹃花,和那漫山遍野不胜枚举的山野之花。也正是这个季节才能观赏到“百花盛开春满园”的满春胜景,人们久久期待的春天终于到来。
然而,清明前后仍然还有一次两次短暂的寒流涌入,但是,北方冷空气的威力已经不敌从南海吹来的强劲的南风。春韵渐浓,万物苏醒,整个岭南山区处处显露生机,撂荒了整整一个冬天农田,随着莳田插秧得到全面展开,从山岗到田野,都以绿色盛装,准备迎接又一年仲春季的到来。
今年恐怕也与往年相似,一、二、三月之间寒流会在岭南大地来来往往,但无论如何它不能阻挡春天的脚步,经过寒冬的蓓蕾终将一点点长大,花开花落之后,一定能够结出丰硕的果实来。家乡的大自然,在为春天准备的家当,既十分复杂,又朝三暮四,但总的看来,还是呈现一种严格地遵循既定规律的动向。梅、李、桃、柚等都在各自等待时机,准确地走到春天的舞台上来。
(原创作者:清泉之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