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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磬音起,还未来得及辨别,一曲《广陵散》穿越亘古的岁月从遥远的竹林悠悠袭来,悠扬的琴音把我拉回那个古老的年代。
梦回魏晋,时光往前拨回一千七百多年。独上高楼,倏地望见延绵的竹林上空飘着形态各异的云波,那是晋王朝天空中随性游荡的名流雅士吗?悠悠岁月,道不尽爱恨情仇;芸芸众生,谁又能乘风归去?与其在俗世官场打滚,不如退隐山林,畅饮山巅,自得其乐。
那是个荒诞而又黑暗的年代,铁马铮铮、战乱不断。不由分说,寻常人的生死旦夕之间,更何况讽刺朝纲,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名士。然而即使在这种恶劣情况下,魏晋名士的风雅情趣依旧不失分豪,其谈笑举止,抚琴高歌跃然纸上。
在魏晋时代,一边谈天,一边把手伸到衣服里头捉虱子被认为是风雅的事情。中世纪的苦行僧推崇虱子,说它是“上帝的珍珠”,这个说法魏晋名士听了一定会赞同的。有些名士见来了客人也浑然不理,只顾自己光了膀子在身上拾“上帝的珍珠”,活像《阿Q正传》里王胡的光景,但客人也不生气,要是对这么高雅的事情生气,只能说明自己庸俗。至于为什么说它高雅,我也没有想明白。
在这一群高雅的魏晋名士里面,却不得不说竹林七贤。竹林七贤即:阮籍、嵇康、刘伶、山涛、向秀,王戎和阮咸。他们七个人是魏晋玄学的代表人物,在生活上不拘礼法,清静无为,经常在竹林里喝酒,纵歌。关于那个年代的世俗早已被岁月打磨殆尽,唯独留下了他们批判世俗黑暗的宝贵文字和他们率性自由,放荡不羁的传说,关于那段岁月的回忆流淌至今,汩汩,汩汩,不曾断绝。
瞧,嵇康,竹林间卷袖打铁的汉子,沥沥的汗水正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下滑落,钻入了层层叠叠的落叶里,历史仿佛在瞬间开出了地老天荒没有风的竹林。他抡起的铁锤富有节奏的律动,红红的铁烙和硕大的铁锤交织碰撞,“铮,铮,铮”的打铁声响彻整个竹林,飘向了遥远的时空。
然而这样天经地义自由自在的宁静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由于政治上的不合作,受到西晋当权者的陷害,身陷囹圄,并且惨遭杀害。犹记得《世说新语》里记载:“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太学生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如今这些带着岁月伤痕的古文细细读来,依旧能够感受他临刑前的这份心境,是恨是愤怒?还是解脱?只有等待稀释岁月后的解读。
瞧,刘伶,把酒而歌的汉子,他相依为伴的酒樽盛着酒圣杜康精心酿造的琼浆玉液,他率性的把长袖一挥,捋起胡须,举起酒樽往嘴边一倒,华丽的诗章便从他咕咚咕咚的喉结里汩汩而出。酒肉穿肠过,秀口一吐便是半个西晋的悠悠岁月。我曾经多少次都在想,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也许是一种不幸,但是依旧能够不违心智,爱我所爱,即使平平淡淡也便是人生一种幸事。
可是我们没有生不逢时,恰恰相反,我们所在的时代对我们而言是多么的幸运,没有战争的硝烟,没有黑暗政治的迫害。我们可以自由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住着比茅屋好上千遍万遍的小洋房,习惯灯红酒绿的休闲娱乐,可是我们依旧会斤斤计较,患得患失,不快乐,不洒脱。生逢盛世,我却依旧会想起刘伶,想起他常乘鹿车,携一壶酒,告诫身边人说:死便埋我。当道由白云尽的时候,他便嚎啕大哭,然后迷途知返。这是一种怎样的人性洒脱情怀啊。
瞧,阮籍,登广武诚,观楚汉古战场,感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汉子。他三岁丧父,家境清苦,勤学而成才。他本有济世之志,渴望步入仕途,建功立业,然而当这样一个荒诞黑暗的世界摆在他面前都时候,他迷茫了,是进是退?内心的声音毅然决然地给了他答案:于是乎,他闭门读书,或者登山临水,或酣醉不醒,或者缄口不言;于是乎,他便和嵇康、刘伶等携手进了竹林,放歌,纵酒,写赋,也因此成就了他“悲愤哀怨,隐晦曲折”的诗风。
竹林,本来是一种平常的再不能平常的景观了,走进乡间,走进乡野,随意举目便能瞧见,一点也不觉得稀奇,然而当士子走进这样普通的竹林,竟产生了文化史上的奇观,产生了政治史上的奇迹,产生了心灵史上的奇谈。历史经常在开一个玩笑,在毁灭什么的同时,也在塑造什么。
孔夫子曾说过: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对孔子而言,道不在当权者,而在人心,人心通畅,万般皆乐。竹林七贤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或隐或仕,却不违心智,穿枝拂叶于心灵的广场,追寻生命的意义与使命。
而我们又何曾找回过自我,忠实自己的内心呢?当很多人被记者追问是否幸福的时候,有的人一脸茫然,无言以对,更有甚者调侃姓“苦”。想一下,真是可悲可笑,可恨可叹,我们住着比茅屋好上千倍万倍的房子,吃着比粗茶淡饭好上万倍的美味佳肴,开着比驴马快上不知多少倍的奔驰宝马,却依旧会有人不幸福,不快乐,甚至迷失自我:打打杀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有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追忆魏晋,学学古人呢?
钟磬音起,梦回魏晋,拾得一份坦然。
西元二零一三年十一月
于江西农业大学/金融122班王松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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