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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佛:为何不给所有女子羞花闭月的容颜?
佛曰:那只是昙花的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没有什么美可以抵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我把它赐给每一个女子,可有人让它蒙上了灰。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早些年,每当看到这段对话,就产生一种不解:既然每个女子重要纯美的心灵都给予了,那为啥苍天不再给她一个简单漂亮的容颜呢?既然和有情人做快乐事,那还成什么佛?佛与人又有啥区别?佛对这两个问题的解答真的是不明不白。
进而又有问题产生:写下这段话的这个仓央嘉措,到底是人还是佛?说是人,为啥作为六世达赖喇嘛,却要离经叛道去私会,谈恋爱?说是人,那神秘西藏历史悠久的转世灵童一说,岂不是骗人的把戏?联系起眼前常见的众多出家的和尚,清静无为的修炼,万事放下,一心如空的佛法,我也就赞同了世俗对仓央嘉措这位西藏历史上着名的达赖喇嘛的解读:
出身贫穷,突来的机遇让他成为了西藏最为动荡时代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仓央嘉措的一生既有宗教的神圣、政治的诡谲,又有爱情的凄美、命运的无常。白天的他在清静幽深的拉萨布达拉宫里诵经读典,修炼高深的文学和佛法等,晚上则独自来到平民区与一位名叫仁珍翁姆的美丽藏族姑娘私会谈情,他没有接受比丘戒,且又退回已授了的沙弥戒,戴戒指,留长发,放浪形骸,随心所欲,风姿翩翩,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僧迷,也是一个永恒不朽的传奇。在匆促的生命旅程中展尽命运的神美,他是名正言顺的被众僧人称赞的六世达赖,更是一个天生的陷入爱河不能自拔的多情诗人,他的唯美诗篇感动着后世无数男女,他又是三百年来一直为后人所追索和探奇的一段神话。
看过他短短24年的人生经历,我不得不相信这么一个判断,仓央嘉措不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完美的让我们敬仰无比的达赖喇嘛,而是有着人情世故有爱,有恨,有苦难与幸福,同时还兼顾着庄严佛法的双重性人格的生命,一方面他身处佛界,深了佛义,位居佛首;另一方面,他却看重人情,追求爱情,关注众生,身陷囹圄,舍身取义。他是佛界里的叛徒,红尘里的王子,清规戒律的悖逆者,没有脱离世俗情怀的佛僧,学问高深,文武兼备,品行高尚的雪神,多情的白马王子。他的精神世界里既存有清静无为的佛法,又摈弃了一心不染世尘的空虚,爱恨相交的俗情,自由洒脱的率性与他朝夕相伴。因为多年来形成的对虚空无形佛法的淡然与陌生,对古板泛味僧侣的对立和偏执,对这位才华出众,身上具有十足的人世俗情的翩翩公子自然地喜爱无比了。更何况他那让人泪不下,心却早早摇荡不已的千古诗句。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月亮。母亲般的情人脸庞,浮现在我心上。”
常言,心中所有,笔下流出。这样的诗,如此纯美得如仙界清河里的玉石,柔美得似婴儿脸上绽放的花朵,千年以来,又有几人写出?由此可以看出他的内心世界的纯洁至极。
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
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
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
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借凝重深厚佛经之味而吐露出诚挚万般的世间之爱,这样的诗歌又可到哪里寻找?可是,难道他不知道万事皆家的道理?为何又这般执着痴迷?
但,不管如何,读到这唯美的诗歌,我们没有理由对这位年青的喇嘛不给予无限的敬仰,他就是我们心中无与伦比的爱神,天上特别赐予的圣歌之王。至此,曾经无比高大神秘非凡的佛也与我们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让人情破泪水支离的雪域诗人,僧侣奇才。是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佛要它有何用?没有七情六欲的人生,把万般尘事一一放下后,活着又有什么用?
我再问佛:世间既然有这么多美好的情感,为何不让我们顺其自然地接受或享受?
我还问佛:用尽几世几代的轮回与辛苦,寂寂如一,了悟空然,最后即使某一天修成了佛,还不是一片空空?幸福又在何处?
我还想问佛,佛却闭上了那双凝视的眼睛。
那一天,我百思不得其解,佛与人的区别是什么?成佛难,九九八十一难的人生之路,走完也得重新回到人世间,如果到了空上,那不就无影无踪了?
那一月,我把一部一部的佛经翻开细读,再把喇嘛和班禅的关系一一理清,要的是看看世界上那片最为纯洁的高原上,真正的佛法是什么样子?它是如何解答人与佛的关联的?如何回答苦难和幸福,爱与恨,情与空,放下和执着这一千古以来一直没有破译的哲学内涵?
那一年,我带着无比的向往与虔诚走进了西藏,来到了神圣的拉萨城,走进了美丽的布达拉宫。面对幽深佛殿里,那把曾经至高无上,而此时却空空无一的椅子,我的心一片的怅然。我在想,这个世界里,只有你才会把这个位置看得轻,看得透,拿得起又放得下。做僧如何?做人又如何?有了爱,得到爱,享受爱,管它是对是错,爱过了,就是生活过了。你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这样的道理,我们不得不信奉。这样的爱情,到哪里都如黄金一样珍贵。成佛有这么美好幸福吗?
那一天之后,有人对我说,西藏的一切都是神秘的,而最大的神秘就是伏藏。什么是伏藏?伏藏就是高僧们离开人世的时候留给后人的一种天大的秘密。于是,我知道了伏藏。
他人这样简单说来。我也没把它放到心上。那一季,我开始再读佛经,再想西藏,再诵读那首据说不是他写,但是人们还一直认为非他莫属的《见与不见》。晚上,我在深深的静态中祈求佛菩萨的灵光,诵读他们的佛号;明天,我继续与名利得失,爱恨情仇做着强烈的对抗。处于凡尘与佛国水火两重天地里的我,根本无法挣脱世俗的困扰,与佛祖对话,和天地相一,至达那种空空的境界。那一刻,我好似明白了距我四百年那位多情而有才华的喇嘛的一切所为。我对成佛彻底地失望了,既然佛做不得,那就做个有爱有情的凡生吧。而就在这时,无边的幽暗中一丝强烈的光线突然刺破漫漫长空,把一道希望射进我沉寂许久的心房。
我继续接着探究。
伏藏是非常重要的藏经方式,起源于莲花生大师。简单说,就是某位高僧圆寂的时候,为了不使真正的佛法消失或变异,就把它们深藏在湖泊里,岩石、神山中,而这些外部的条件又只是伏藏的一个信息,真正的伏藏不需要外界的条件,它藏在伏藏大师的心里,然后再找到一位高徒,就如同催眠师利用催眠术,通过灌顶等类方式,把有关佛法最精美的内容隐藏在某一弟子最根本的意识中(真我,如来藏)。当未来什么时候需要这些伏藏法了,这些藏法便会因缘而现。
更让我吃惊的是,仓央嘉措的家人世代信奉宁玛派佛教。而宁玛派最神奇、最突出的一大特征,就是伏藏品。我不是历史考据学家,但我不得不怀疑,仓央嘉措就是一位伏藏的承传者,他写的那些所谓的情诗,就是一最大神奇的伏藏品。这一发现,不为我拥有,而是研究了二十多年伏藏的一位高僧。
在西藏,有的高僧在看到一些空行刹土的文字后,立即会从心里显现曾经所有灌顶和传承的内容,然后轻车熟路地把它们写下来。有时仅仅依靠一、两个字的信息,就可以写出两、三本甚至七、八本书。然而,这些书的内容绝不是随便写的。
有些是不识字的农牧民,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启示下,能将大部大部的藏经诵出或记录成文。
个别十几岁的小孩,病后或一觉醒来,竟能说唱几百万字的长篇史诗。
这些神秘的现象,其实就是伏藏。
知道了这一观点,带着平日学佛所得,再去读仓央嘉措,再去遍查他神奇的一生,再去细品他的情诗,再去回想他的种种异举及诗歌在后来流行的盛况,我一下惊呆了:原来,他的情诗根本就不是情诗,而是借爱来劝告众生的一种救渡方式。从另一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伏藏。只不过面对当时那一特别的形势与人事他不能直说,不能直白地告诉世人。智慧无比,慈善无比的他就采取了这么一种奇特的方式来教化后人。可惜的是,后来的我们智慧太低下,根本无法了解他的这一苦心。
不信,请随我的解读,重新去读读他那让人神痴情迷的诗歌。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很简单的,把诗歌中的“你”换成佛,一个一心求佛,发誓要终生成佛的虔诚佛弟子的心迹便昭然若揭。佛经讲,求佛的路上千难万难,但一切法相皆为虚假,我们万不可因此而中止了求佛的征程。诗歌中的“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便是见佛的开始,是第一次触接到了伟大的佛法引起的心灵的震憾。紧接着下来便说求佛的具体过程,而“经筒”“超度”“磕长头匍匐”“修来世”等都是具体的行动,但这一切都是假相,真正的目的是最后所说的“与你相见”。而相见的条件是你必须成佛。凡胎的人是看不到圣洁的佛的。就如自己,整天追求着世俗的东西,却想见菩萨,那是痴心妄想。
再如下一首。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诗里的这个“卿”可解为“大众”。“双全法”便是他苦苦为之寻求的另一种高明的佛法:既不背离世俗大众的心态实情,又要把佛修成。具体而言便是:出世和入世的结合,七情和空无的结合,借假修真。世界上有这种修炼的佛法吗?我们知道,佛经里常说,法门无数,本无固定常法一法,既然人世喜怒哀乐都有,那佛也就得顺应人世之道而去渡化,否则,再高大的佛法都不会落于实地,自然的,也就不可能开出佛花,结出佛果的。这一点,看看佛祖当年是如何救渡他的父母家人,如何弘扬佛法的就都清楚了。
“佛法不离世法,佛法不坏世法。”“离世觅菩提,恰如觅兔角。”在一般人眼里,这一道理很难解释得通,因为应用在现实生活中很是困难。众生各自的追求不一样,佛法却是求清净心,世法是追求五欲六尘,这中间怎么会没有矛盾?然而,佛的伟大与不凡之处也正在这里。它不是无根之木,也并非无水之源,佛法就是世间法,无一刻一事一理不与人事紧紧关联。是的,五欲六尘不是佛法,但一旦觉了,它就叫佛法。正如金矿石不是金子,但我们还是把它百倍地珍惜,因为它里面有金子。关键的看是你如何提取。
多情必被困,求空一场空,情和空之间有相通的道吗?其实是有的,仓央嘉措在思考,在找,他的下手处便是世间最难以让人割舍的爱情。一旦把爱情看淡放下,那世间的一切便都可放下。《红楼梦》借爱情故事想表明的也是这个道理。仓央嘉措背着世俗的误解,统治者的指责,大胆地躬耕,一心一意地去实践,以此来向世人证明,僧与情是相互统一的,并非水火相冲。所以,他找到了那位美丽无比的姑娘,白天修佛诵经,晚上思念相约。而且还故意让大众看到。身为全雪域高原最为尊严的达赖喇嘛,也是一个普通而多情的人,他的修行也离不开这片土地与这片土地直的人。
什么是佛?真正的佛不是寡淡薄情的生命,亦非没有人间世故,不食人间烟火的出世教徒。佛是世间最大的多情者,慈悲者,是最为真实可信的人。他成佛之前也有过这样那样的追求与苦痛,因为他的慈悲而心生成佛之愿,最后抛弃小我而得大我,走出自我而成真我。成了真我后的佛更具有无限的爱和慈悲,再想尽一切良法来渡化世间受苦受难的众生。佛从人间来,再救世间苦,非此,他便不是佛,也成不了佛。而能真正从两者间找到双全之法的人,他应该是一尊真正的大佛了。这一理论,佛经上讲得很是清楚,精通佛法的仓央嘉措不可能不懂,而明白后的他则开始了真正的实践。他把世人的这些困惑写下来,让后人参悟。一片苦心苍天可鉴,一番智慧少人可现。
一个把辫子甩背后,
一个说请你慢慢走,
一个说请把步儿留,
一个说心儿莫难受,
一个说很快会聚首。
常人说,这短短六句诗,写动作,男女有别;写对话,言短意长;景中有情,诗中有画。诗情,画意,真切,细腻,充满生活气息。我说,前面看似写实景,抒世情,而真正的含义却在最后一句里显现:“聚首”完全可以理解为与佛在佛国里相见相聚。而且,诗中还有照应。如“慢慢走”为修佛时有人劝说要一步步来,不要着急。“请把步儿留”也是世人的一种俗念俗情。整首诗干净利落,言简意赅,步步深入,一语中的,将平凡世态一一纳入修佛途中,把两者结合得完美无间。此种高妙的渡人之法,真可谓天然而成,无一丝牵强。曾记得一位大学的教授对禅宗里盛行的“喝茶去”一自然而高深的法门这样评价道:“纯粹胡扯,一句“喝茶去”能成了佛?我还整天喝酒呢,成啥了?”呵,没有对佛法有精密细研的人是根本不会理解大道的真谛的。所以,我们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天地就是性交,除了吃喝就是睡觉。殊不知,性交也可成佛,如大昭寺里供奉的那尊欢喜之佛。吃喝也是成佛:如整日醉里的济公。“佛法无边”这四个字,世人有几个真正懂得?“头头是道”这一成语,国人有几人彻底明白?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布达拉宫和拉萨街头有区别吗?王与情郎不可兼做吗?答案是相同的,可以的,正如在地狱里也可修成佛,但那必须是地藏王,而非你我这般把控不住自己的凡夫。所以,问题的关键出现了:无论身处何地,从事何种职业,遇到何人,你必须时时记得,一心向善,品纯行净,关爱他人重于自己,去掉种种私欲和杂念。如是,你便行进在成佛的路上。否则,便是走向地狱。
最后,还是忍不住要说说那首本非仓央嘉措所写,但人们却总是因它所表达的爱情而感动得无以言表的《见与不见》。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这首诗的真实作者是扎西拉姆多多,一位广州漂亮女孩,也是位虔诚的佛教徒。现追随十七世噶玛巴大宝法王在印度菩提伽耶修行。
诗中的那个“我”可以理解为“佛”,而“你”呢,则可以理解为大众。如此再来一读,整首诗完全是《心经》最简单而准确的现代版解读,把一个如来藏与凡生的关系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注意了,两首诗虽然作者不一,但他们的心是相通的,心中都有一尊无比巨大辉灿的佛——真我。谁知道真我在哪里,谁就是佛。否则,我们都在读一首普通的情诗。
有人说,仓央嘉措的一生仿佛就是一出戏。起承转合,波澜壮阔。他仿佛是那台上清雅幽静的小生,淡淡然两三句便把情意唱入你我心底。而我却这样认为,他绝对就是天外飞来的一个神秘的佛国王子,前世的转世灵童,他半生荼蘼半生寂,半生热闹半生清。为佛而来,为大众而去。故意在这短暂世间里,趟进了一潭凡心不灭的污水,笃定地要去握住出世和入世的转化,以普通之性爱情理,不知不觉地让世人明悟,放下,一心一意地去寻觅那无比高深的成佛之法。他用自己传奇的一生,见证了一种智慧的诞生与发展。他注定要永远留存于这片古老的大地,也定然会在高高的佛国紫金莲花上端坐。
西藏,一个世界上最为神秘而神圣的地方,它的神圣不在于它的海拔与缺氧,更非它的民族特有的牦牛、雪山、草原和风土人情与无数转经筒,到处可见的玛尼堆。真正的圣洁在于一个字:佛。佛法无常,佛法无边,佛理更简单如常,修佛成佛也平静似水。一个人,与众不同,一首情诗与世俗的不同。这便是不二佛法。
行文至此,我也想借仓央嘉措之口,继续来问问佛:如何才能如你这般睿智?
佛是这样回答的: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世间万物有十界,六道众生要经历因果轮回,从中体验痛苦。在体验痛苦的过程中,只有参透生命的真谛,进而凤凰涅盘,得到永生。
油菜花盛开满天满地,湖水碧蓝无边的百里大青海,就是一个让生命涅盘的圣地,在那里,仓央嘉措走完了他人间的最后一段路程,在那里,他把他对佛法与世间法的追求与所得,全部抛弃在天地相一的粼粼波光中,然后静静消失于这个充满了战争与恐怖,名利和情仇,爱与恨,五光十色的娑婆世界。来得奇巧,去得神秘,活得神奇。他把累世的所历所悟,化作几十首纯真无比的爱的歌谣而让后来者传唱不已,感受不已,参悟不已。
那一年夏天,当我怀着无比的热望急切地扑向它的时候,我的心里升起一首歌:
天空中洁白的仙鹤,
请将你的双翅借我,
我不往远处去飞,
只到理塘就回。
理塘,还在那更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位好姑娘——哦,对了,她叫仁珍翁姆,是佛也是神,更是一个真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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